一片安眠药,竟使我走回甜美旖旎的人生旅程,心中落下一轮温馨万端的太阳。从解放区一到北京,我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小青。
宣武门里的一个小胡同。胡同清一色青砖墙,黄土路,拐角处露出一座砖瓦房的小寓。“永华公寓”的白底黑字牌子,几经风剥雨蚀已露出它苍老的面容。
踏进公寓,我直奔五号房间。
啊,小青正在门前,犹如事先约好一般在等我到来。她穿了一身新衣,鬓角上插着当年我给买的那朵小红绒花。我的来到给她注射了一针兴奋剂,精神亢奋,容光焕发,含情脉脉的眼睛已闪烁着激动的泪花。
我一下子抑住了她,未语先吻,千言万语,都在深深地热吻中了。她是我的初恋,是我第一个情窦初开的情人,这些年她一直装在我的心里,占据着我的心灵。
那时我们都在中学读书,又同住在一个公寓里,可交往不多。只在一年年关已到,我无力付房钱,喝了一点酒后,便在房门上贴上了“有帐明年算,壶中日月长”一联,不辞而别走了,店主看了也只苦笑了笑。想不到小青看了却很动心,她在那幅联上,用钢笔给批了一句:“好个放荡不羁的风流学子”,并且替我付了房钱。我回来后又惭愧,又感激,深感到这是个才义横溢的女孩。从此我很自然地找上门去同她建立了难分难舍的爱情关系。
可那时正是抗战时期,我参加了抗日学生的地下组织。一天夜里一个同组织的同学,突然跑来拉着我马上出城,日本人和伪警察正在全城大搜捕。我们那时活动在敌人的心脏里,凡事都万般小心,组织纪律十分严格。从此我就跟小青完全失去联系,一晃五四年。
小青用拳打着我说,你好狠心,一声不吭把我扔下这么多年。
唉!为了打日本,这是万不得已的呀!你要理解和原谅我。
经过这些年岁月煎熬,小青一点也没有变,还是那样鲜嫩,那样水灵,那样风姿亮丽,跟我们初恋时没有什么差异。在她身上竟毫未留下时光的痕迹,她还是当年那个婀娜真纯的少女。
我说青啊,你一点也没有变,你还是我当年心中的那轮月亮。
哥呀!我身上每个细胞,都在等待着你,为你永葆青春的魅力,你是我生命不老的根源。
我又一次拥抱她,亲吻她。
青啊,你在燕大上学,为什么还住在这里?
这里有你留给我的温暖和思念啊!这里的桌椅和木板床的每一道木纹里,都留着我们爱的缱绻,我怎忍离开这里?
我再次热烈地亲吻她,她把我带回了那甜蜜的过去。
今天你为什么这般衣着鲜亮地在门前等我,难道你事先知道我会来到?
我心灵的感应在告诉我,你最近一定会回来。这几天我天天整装相待。哥呀,你终于回来了……她边说边抱住了我,左看右看,又吻肋,又吻唇。她说你身上少了几分学子的稚气,多了几许战士的风霜,但你成熟的帅气,更加动人心弦。哥呀,你能跟我相伴终生,直至海枯石烂、地老天荒吗?
我坚定地一连说了三个:能!能!能!
她一下子完全伏到我的身上说,我就等你这句话呢!
我感到她激动得异常,有点晕厥,我攀起她垂下的头来,连呼:小青,小青!
叭!老妻子一个巴掌打下来。好你个老不死的,八十多岁了,儿孙满堂,还在作春梦!
唉!人生易老,春梦难泯。只可惜这不过是无奈人生,美丽的幻觉而已。 |